《邱彰專欄》
這年頭,很多人會說:律師見錢眼開,不付費就不給諮詢,如何的敗類?而當律師最怕什麼?案子難?對手強?都不是。最害怕的是,有人明晃晃地來白嫖你,你費盡力氣奔勞一場,最後連個響兒都聽不見,只留下滿腔的無奈。
最近A律師一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某日突然熱情洋溢地攀上門來,細論起來,原來是他祖父的堂兄的姨表親,這親戚的藤蔓,竟能在需要時如此神奇地抽枝吐葉,攀援而至。
他帶來的是一樁醫療糾紛——醫院把癌症晚期的他,當成了尋常炎症,耽誤了他三十天治療期,具體還用了一些和炎症對症的藥物。他聲淚俱下,口口聲聲告慰自己無錢看病,癌症如山壓頂。 A律師心一軟,應承下來,還簽了份“全風險代理”,約定待賠償款到手,才付百分之十的律師錢。或許那時A律師未曾想過這輕飄飄的紙約,竟如一張空頭支票,最終只落得一場空歡喜。
立案、蒐集證據、開庭…A律師奔波在法院與醫院之間,僅開庭都開了四次,在法院和雙方雙方律師的努力下,終於把賠償額從判決頂格的十萬,硬生生磨到了四十萬。 A律師滿心歡喜,剛鬆一口氣,豈料那「親戚」眉頭緊鎖,連連搖頭,他心之所向,竟是那百萬「死亡賠償金」-他的理由是延誤的三十天會加速他的死亡,本來他是可以手術達到治癒的,居然延誤了三十天,不能手術了!
正當A律師焦頭爛額準備下一輪「戰役」時,一個消息如同驚雷炸響,雙方律師及法官都瞠目結舌:法院突然收到了撤訴申請!同時,那位親戚也提交了解除律師委託的說明書。
原來,好親戚偷偷的已私下與醫院談妥,繞過律師,悄悄拿走了不低於四十萬的賠償金。 A律師找他質問,好親戚卻堅持說沒拿到錢,撤訴實屬“萬不得已”,至於律師費?自然更是分文皆無。這哪裡是什麼「風險代理」?明明是「空手套白狼」的買賣──我們律師披星戴月、耗盡心血,最後只落得個「白忙活」的詨名。
律師這一行,有時真像在荊棘叢中赤腳行走,每一步都可能鮮血淋漓。當善意被當作可利用的軟肋,當信任成了被隨意撕毀的廢紙,我們不得不築起一道冰冷的收費門檻——這並非我們生性愛財,實在是人心叵測,被白嫖的次數多了,便只能以此自保。
誰不願意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可現實的冷雨澆熄了太多熱腸。不是律師見錢眼開,是人性在金錢和利益面前都失去了光茫,有時比癌細胞更無聲、更致命。 我們本來想守護正義的堤壩,卻常常在人情狡黠的洪流中,發現自己連一塊立足的石頭都難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