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出口成章下筆成詩~賢者李玉江)之4
随着国内抗日浪潮的风起云涌,日渐高涨。热河一带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坤田、蒙田所在的元宝山煤矿,先后爆发了两次旷工大罢工。虽然对时局和日本人的矿山状况了解的不够透彻,但坤田、蒙田在露天矿的开采过程中,目睹了日本人的残暴。每天都有累死、饿死、打死的矿工被扔到掏空的矿坑里,给成群的乌鸦啄食。因此,当有工友私下告诉他俩,有地下组织在秘密动员矿工大罢工的消息时,坤田握紧了拳头,决定参加,并激励蒙田也要积极响应。
但第一次的罢工很快便以失败而告终,由于准备不充分,又有人暗中向日本人通风报信,因此,罢工的队伍还没有完全到位,便被大量的日伪军分段包围,迅速瓦解。日军露出了他们凶残的本性,而伪军更加狗仗人势,对自己的同胞狠下惨手,这就使得坤田、蒙田连口号还没喊上几声,便退了回来,偃旗息鼓,他俩混在大部队里,无功而返。后来听说,矿主软硬兼施,答应了工人组织几项不痛不痒的条件,但是否得以兑现,坤田、蒙田也是一无所知。
第二次大罢工进行的较第一次要惨烈许多。不仅规模声势浩大,而且工人工会与外界的游击队取得了联系,并得到了游击队的声援,两面受到夹击的日军觉得情况不妙,赶紧与工人工会进行谈判,在矿工的生活待遇、劳动保障、工资福利等几个方面答应了工会的条件,并接受了兑现的时间和方式。之后这样大规模的罢工才算停止下来。可谁知,得到喘息机会的日本人等来了增援的部队,他们马上调转了枪口,镇压工人组织,打死打伤了数名矿工,游击队的进攻也连连受挫。在这次罢工中,坤田始终行进在大队伍的前列,虽然没有受伤,却被日伪军抓捕关了起来,知道情况后的蒙田为二哥捏了一把汗。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关押被捕矿工的牢房外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几名主事的罢工组织者推断是游击队前来营救他们,便借着火光砸开牢门,呼喊着大家马上出牢,并向矿山西北的山野处逃离。坤田自然又跑在队伍之中,虽然有子弹在他的身边乱飞,也有人应声倒下,但他仍然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被一名游击队员营救下来,身上虽然有几处外伤,却无大碍,天亮之后,战斗停止,坤田与获救的矿工随着游击队转移到安全的地带。
游击队的早餐并不比矿山里矿工的大锅饭好到哪里去,清汤寡水的,连个油星也没有。坤田虽然有些饿,但他吃的并不香甜,他左顾右盼地看着这些吃得津津有味的游击队员,有些想笑,但他却没有笑出来。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呀,他们穿的衣服杂七杂八,补了又补,没有哪个人的鞋子是完好无损的,不是漏脚趾头,就是漏了脚后跟儿,还有穿着一只鞋的、穿了双草鞋的、更有几个人干脆就没有穿鞋。他们之中有的头上缠着绷带,有的吊着胳膊,有的拐着棍子,但他们的情绪却很高涨,有说有笑,并不低沉。
忽然,坤田听到身边的两名战士说:“听说了吗?昨晚的战斗中,慕政委受了伤,他的腿上和肚子上都挨了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肚子,正在抢救呢!”
“是吗,我说没听到他唱歌呢。要不然,咱政委早来给咱们唱军歌啦。”听到两个人说慕政委,坤田便是一愣,他向那两名战士挪了挪身子,问道:
“两位小兄弟,你们的慕政委,可是姓羡慕的慕呀?”
“哈哈,我们哪有文化,反正他姓慕,是不是羡慕的慕,你都得羡慕他!不过,听说我们政委的老家离这里不远呢。”小战士自豪地说道。
“哦,那你们知道这慕政委叫什么名字吧?”坤田追问了一句。
“叫什么名字,叫慕政委呗,去、去、去,连慕政委的大号都不知道,以后少打听我们游击队的事。”说罢,两名小战士走开啦。
坤田站在那里,有些纳闷,姓慕,老家离这不远,那会不会是老六颐田或者老七需田呢?他猜测着、推测着。
早饭结束后,两名游击队的负责人把救出来的十几名矿工召集过来,征求大家下一步的打算,坤田第一个站了出来说:
“我要加入游击队!”
“好啊,你要加入游击队,过来,让我看看。”一名队长说,坤田走到了他的面前,站直了身子。
“身体不错嘛!为什么要参加游击队?”
“因为我姓慕。”坤田满脑子都是慕政委,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话。
“呵呵,姓慕,姓慕就得参加游击队吗,看来,这也是慕政委的崇拜者呀,去吧,到那边去做个登记。”自此,坤田在游击队伍里落了脚。
成了游击队员的慕坤田,最大的愿望是见一见慕政委,因此,每有闲暇,他便跟战友们打听慕政委的事迹。一位李排长跟他介绍说:“这慕政委呀,大名跟你只差一个字。”
“差一个字,那他是叫颐田呀,还是需田?”坤田急切地问。
“什么颐田、需田的,人家姓慕,叫慕田。”这么一说,让坤田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过他仍然不死心:
“那李排长,我听说他的家离这不远,你可知道他的家是不是叫慕家洼呀?”
“这个,我还真忘了。”李政委不肯说不知道,因为在这个队伍里,人人都以慕政委为荣,谁要是多了解一些慕政委的英雄事迹,那可是了不起的事。这时一个小战士飞跑了过来:
“排长,李排长,不好啦!”李排长和坤田都“腾”地站了起来,并随手抄起了三八步枪。而小战士则接着说道:
“是,是慕政委的伤势过重,可队伍里没了草药,咱们下山去弄点吧!”
“下山弄点,当然不错,可这私自下山,暴露了目标,是要掉脑袋的呀。”
“掉脑袋、掉脑袋,你就是个胆小鬼,慕政委救过咱全排人的命,关键时刻你却打退堂鼓,我看你呀,就是一匹骡马,上不去阵!”
“你说谁是骡马?”这李排长朝着那战士便冲了过去,看见两人要动手,坤田急忙跑了过来,挡在二人的中间,拦住二人说:
“都别动手、都别动手,打架能弄来药品吗?你俩要信我,我倒是有个法子弄来药品!”
“什么,你有法子,你一个新兵蛋子能有什么法子?”两个人停下来,齐声问坤田。坤田并不着急。
“你快点说呀,咋还破大盆----端上了呢!”
“嘿嘿,是不是破大盆,咱一会见,你俩先领我去见见慕政委吧!”
“见政委,那可不行,我们得去通报一声。”李排长跑了出去,不到五分钟,李排长又跑了回来,他拉着慕坤田,说:“走,跟我走。”
见坤田的是胡副团长,他对慕坤田说:“听说你有办法弄到药品,而且还想见见政委,你有把握吗?”
“胡副团长,我有把握。”坤田答道。
“先说说你怎么才能弄到药品吧。”
“胡团长,是这样,从这往西南120里,是我的家慕家洼,我家是医学世家,家里有各种各样的药品,治疗枪伤很内行的。”
“120里,这可是不近呀,而且要经过鬼子的几个据点呀!”胡团长犯了合计。
“这倒是不难,离这不远就有一条河流,我们称老哈河。我家住在老哈河的上游,我们只要逆河而上,抄小路,就能躲过鬼子,这路我熟。”坤田说的有十分地自信。
“噢,如果是这样,倒是不妨一试。李排长你抓紧组织几个腿脚利索的战士,带好装备,马上随着慕坤田出发,快去快回。”
“那,那我还想见见慕政委呢!”坤田还惦记着他的事。
“这个嘛,你先别着急,不是我们不信你,政委的伤势很重,咱们救命要紧,等取回了药,我领你去见,好不?”
坤田虽然着急见人,但救命要紧他更明白,所以答应了胡团长,带李排长他们六人小分队出了山林,小分队由李排长指挥,坤田当向导,每人的长短枪各一支,子弹30发,手榴弹4枚,按照胡副团长的指示,要求他们,速去速回,争取明天中午之前返回,路中遇到鬼子不要纠缠,见机行事,能躲就躲,就这样,小分队在坤田的引导下顺利下山。一切都比预想的要顺利,天黑的时候,小分队来到了慕家洼,为了预防不测,先由坤田敲门回家,坤田回家后先找到了五叔慕克信,向五叔简单的说明了情况,然后把小分队的队员们迎进院,安排到食堂吃饭休息。五叔慕克信准备好了药品,大爷慕克仁,大娘孔德英给小分队准备了一些粮食,安排李排长等人睡一会再走,但几人都是救人心切,便执意要抓紧往回返。此时,小分队的队员们饱餐完毕,重整精神,把粮食、药品和几袋食盐分别捆在身上,准备出发。慕克信备了药箱过来说:
“李排长,我是医生,我也随着你们前往。”
“这怎么可以,危险太大了,您给了我们粮食、药品,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呢,我们怎么还敢劳您老人家连夜赶路。”
“放心吧,小伙子,我还不老,走山路,你们几个能追上我就行。”说完,慕克信率先走出了家门。
其实,慕克信也相信坤田的判断,这慕政委必是自家的人,至于是颐田还是需田,虽然尚不清楚,自己平生治病救人无数,今天有游击队的政委负了伤,夜路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这受伤的政委还姓慕呢。李排长当然也希望有个医生前行,这样不仅对治疗政委的伤病多了几分把握,同时,慕府一下子给游击队拿了这么多箱的药品,也有必要有位医生帮忙指导一下使用须知。孔德英还给几人煮了一筐鸡蛋,找了一堆布鞋,真是恨不能把家都搬了去。
原路返回,也算顺利,天时、地利、人和嘛,小分队的队员虽然背着武器装备,粮食药品,辛苦程度且不多说,但还是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很多。胡副团长看见此行的丰硕成果,说不出来地高兴,他顾不上清点粮食药品,马上安排慕克信去给政委疗伤。
慕克信、坤田两人跟随者胡副团长来到一个简易的帐篷之内,见两块木板搭成的床铺上直直的躺着一个昏迷的人,他的头发又脏又乱,惨白的脸上胡子蓬松,双唇干裂渗血,左肩包扎的绷带上血迹斑斑。慕克信上前掀开了他身上的破被单,一股子异味冲鼻而来,这人阑尾处的枪伤已经化脓。慕克信此时也忘了辨别他是不是自己的侄子,一番检查之后,他开始给患者清洗阑尾处的伤口,子弹自右下腹部打入,斜着从后胯穿过,值得庆幸的是未伤及骨头。他用刀子、钳子把伤口处的腐烂物除去,清洗检查腹内,然后进行内外缝合处置,待这前后两个弹孔缝合包扎完毕后,又处理了肩上、腿上的几处伤口,这两处的伤口还好,虽
然也发了炎,但较腹部的枪伤要轻了许多,慕克信同样仔细的进行了处置,接下来又给伤者的嘴唇上涂了一些药水,推了一针消炎、退烧的药,扒眼看了看瞳孔。最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胡副团长,现在伤者的创口发炎,烧的厉害,这样处置后,估计半夜前能够醒来。他的身体素质不错,应该能好起来的。”
“谢天谢地啊,我先代表我们全团的战士们谢谢您啦!您快坐下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坤田一直陪在慕克信的身边打下手。他左端右看,也没有辨清此人是不是自己的弟兄,说他像颐田吧,颐田比他要胖许多,说他像需田吧,需田离家时又没这么高的个子。他注意地看了又看,待五叔靠着帐篷坐下来,坤田便来到了五叔的药箱边,翻出一把旧剪刀,胡副团长马上警觉地站了起来,说:
“你这是想做什么?”
“哦,胡副团长,我看这位弟兄的头发、胡须太乱了,趁着他还没醒过来,我帮他处理一下。”
“这个,这样吧,你跑了这么远的路也累了,你也休息一下,把剪刀给我,我来给他剪。”游击队的生活,确实让胡副团长机警而多疑,他不放心政委的安全,坤田看了五叔一眼,把剪刀交给了胡副团长。胡副团长命身边的战士端来一盆山泉水,咔擦、咔擦地给昏迷的伤者剪起发来。一络络长了锈迹的头发落在地上,板成了块,有如毡子,又有如猪鬃般粘上了胶泥。待清理完了头发、胡须,再经过一番擦拭,这床上的人才有了一些样子。慕克信站起身,走进这张脸,只一眼,他便流下泪来。坤田则是扶着五叔直直的盯着,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慕颐田。
胡副团长见此情景,忙问:“慕医生,怎么他不行了吗?”
慕克信顿了顿,哽咽道:“胡副团长,不是,不是的,这人,这人是我的侄儿,是我的侄儿慕颐田呀!”
“真是这样吗?真的会这么巧?”胡副团长惊奇的问。
坤田上前抚摸着清瘦的颐田的脸,说道:“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是我的六弟,离家已经七八年了,他叫慕颐田,是我六弟,他真是我的六弟呀!”坤田说着,喜极而泣。
至此,慕克信、坤田才了解到,颐田加入义勇军之后,一直在北方参加游击战斗。他表现神勇,机制灵活,成了鬼子的眼中钉,很快便由班长升为排长、连长,现在成为团政委。为了便于作战,根据东北地区的实际情况,义勇军以分散游击为主,颐田的团队先是在长白山一带作战,后来先后转战在长春、四平等地,最后他又带着队伍来到西辽河、西拉木伦河流域阻击敌人。他知道这里离自己的家乡很近,但这个团自团长牺牲之后,颐田政委便成了队伍的主心骨,他哪有心思回家呢!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现在的战斗一刻不停,他就一刻也不能离开队伍,而他又是鬼子捉拿追击的目标,所以直到受了伤,他也没有回家去看一看。
现在慕克信、慕坤田是慕政委的亲人,胡副团长自是满心的欢喜,他跟慕克信介绍说:
“五叔,我们政委的英雄事迹多的是,等他醒了,让他自己向您汇报,趁着您的到来,我先去统计一下伤员,等您休息过来之后,彻底的给大伙诊治诊治,接下来的战斗会很残酷,我们有了您,就等于多了一重的保障呀!”
慕克信自然不能走,他要等着颐田醒来,他开始琢磨着帮一帮侄子的队伍,这样一支缺衣少食的队伍怎么能战斗呢?没的吃、没的穿、没的药、没的用。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这支队伍就在战斗,他们不但在战斗,还战斗了七八年。凭着慕克信的了解,他知道这就是一种精神,就是一种气节。人怎么能没有精神和气节呢!自己的侄子是条汉子,他们是不屈的、是伟岸的、是有血性的,相比于他的治病救人,他觉得躺在床上昏迷的颐田比他高大得多。他对有颐田这样的侄子感到欣慰、感到荣光!
傍晚的时候,颐田比慕克信的预期提前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他的第一件事要喝水,待战士给他喝了几小口之后,他又下意识的找他的包。游击队的战士们都知道,慕政委有一个布包,是随身携带的,连吃饭、睡觉也不离手。这个包的很多故事,多数的指战员们也都知道,所以,只要政委带着,大家便都不在多问,对于新来的战士不懂,老战友们则会择时分段的给讲一讲,这似乎也成了游击队员们茶余饭后生活的一个部分。看见政委下意识的找摸东西,小战士自是心领神会,快速的过去从床下给他把包掏出来,放在他的右手旁。这时胡副团长走进帐篷:
“我的政委呀,你总算醒过来啦!别动啊,别动,等我去给你领两个人来,你好好的闭上眼睛等我啊!”胡副团长说完,跑了出去。
由于游击队员们的伤病太多,简直出乎慕克信的预料,午饭后,慕克信与坤田便在山坡前给大家进行诊疗,忙的脚打后脑勺,甚至都没去方便一趟,没去喝一口水。就是这样,仍有十几名伤员没有得到治疗。胡副团长过来喊他,他才站起身来抖了抖手说:
“唉,真是苦了这一帮战士们啦,早怎么没来呢!”
“先别说这些,快跟我走,慕坤田,你也来,快,快。”
俩人估摸着是颐田醒来了,便一溜小跑的跟在胡副团长的身后,到了帐篷外,胡副团长对着里面喊:“把眼睛闭上了吗?闭上眼睛,我可要进去啦!”于是三人进入了帐篷之内。
待几人在床边依次站定,胡副团长说道:“政委,睁开眼睛。”
只见颐田慢慢地睁开双眼,随后又接连的眨了几下,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有些陌生,但紧接着嗷的一声:
“五叔,五叔,二哥,是你们吗?你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颐田咬了咬牙,想坐起来,坤田摁住了他:
“不要动,五叔我俩来给你和战士们治病啦!”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颐田半信半疑,说话还是虚弱的很。胡副团长却笑了起来:“怎么就不可能啦,不可能,你的小命是怎么找回来的。”
在五叔的面前,顾田到底是个孩子,他流下了眼泪。低声说道:
“五叔,我想你们和家人呀!”
在游击队里住了两天多的慕克信,除了陪在颐田的身边之外,便是给战士们处理伤病,教战士们一些简单的处置方法。他几乎一刻也没有休息。临行前,他与颐田和胡副团长商议说:
“这里山高林密,打游击确实不错,但战士们吃的、用的太稀缺了,这样下去怎么能支撑得住呢!我看这样,在咱家的河西一带,鬼子的力量薄弱,那里同样适合游击,吃的用的也相对容易争取,不妨到那里一试。”
颐田对家乡周边的情况是了解的,但他认为离不离开这里是战略上的考虑,既需要与上级领导请示,也需要全盘考虑战局。据可靠消息,几天后将有一列日本的军需物资从夕子火车站转运汽车,上级要求必须拿下。如果不能拿下,也要把它毁掉。因此,还不能撤离这里。最后决定,再派一股小分队潜入慕家洼,让慕府帮着筹集一些粮食物资,坚持到鬼子的军车到来。于是慕克信与坤田先行一步,回家准备物品,两天后小分队抵达。临行前,慕克信再给颐田进行了换药包扎,之后,依依不舍而别。
鬼子有物资转运,这消息不但游击队得到了,胡子“雪上飞”也同样得到了,如今雪上飞的队伍日渐壮大,武器装备不知道要比游击队强了多少,因此他们也在积极谋划,寻找拿下这批物资的良机。
回到家里的慕克信和坤田,向老儒公、慕孙氏、慕克仁、孔德英、慕克礼等介绍了见到颐田的情况,当然他们把颐田的伤说的很轻。最后,慕克信提到了准备再给颐田的队伍筹集些粮食物资的问题,大家虽然都持赞同的意见,却又感到力不能及,因为家里的吃用已经所剩不多,况且这两天的时间也确实太短了。慕克信宽慰大家不要着急,他和坤田马上进城与慕克智取得联系,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决定动用他与慕克智两人私藏的粮药。坤田马不停蹄进城而去,孔德英却找到慕克信,向他详细打听颐田的状况。慕克信当然依旧对颐田的病情守口如瓶,只说伤无大碍,只是带着一个团的队伍,日理万机。孔德英听了之后,虽不太放心,马上又开始关心起颐田的生活,向慕克信打听是否发现有杨秋月的踪迹。慕克信知道孔德英的意思,而他跟颐田在营地的时候,也确实细心地观察打听过此事,他并未发现杨秋月的影子,不但没有发现杨秋月,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女游击队员。在与颐田相处之时,他话里话外地也提起过杨秋月,可颐田都有意回避遮掩了过去,似有难言之痛。鉴于颐田的伤痛本就不轻,慕克信也不好对侄子追问。但根据游击队的种种迹象,慕克信确定,杨秋月肯定不在颐田的身边。这倒让孔德英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她了解儿子颐田,他是个情种,当初离家出走是为了秋月,为了逃避小玉,如今七八年过去啦,如果这么多年秋月不在颐田的身边,那多半是人家秋月已经嫁给了别人,这样,以后关于小玉的事就容易了许多。
慕克智、慕屯田得到了颐田与游击队的消息,也是激动万分,但激动之余又为颐田担心一片。这么重要的事是否向慕容夏云转告呢?他与屯田私下分析着、研判着。最后,他决定与慕容夏云摊牌,表明颐田是他的侄子,他不能不顾,同时也以此来检验一下他以前对慕容夏云的判断。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这慕容夏云正是在为共产党和八路军做事。她所有的生意经营都是为八路军筹集转运物资,既然彼此有了共同的目标,这就容易了许多。可对于游击队两天之后就来取粮、取药,慕容夏云不敢怠慢,她马上出动力量,积极筹备,时间不等人,他们一面派坤田回家报信,一面研究着物资的转运办法。老哈河畔这条秘密小路是可以利用的绿色通道,虽然运输有些困难,但有利于隐蔽,有利于退守。之后慕容夏云又为转运仓库的事伤脑筋,而慕克智则告诉她,只要东山的胡子雪上飞能够摆平,那东山里确实有一个天然的仓库,慕府内有进入这天然仓库的通道,但如此大量的物资储备、运输,非得胡子雪上飞配合才成,如果能够得到胡子的配合,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慕容夏云听了慕克智的意见后,一拍即成,她对着慕克智会意地笑了笑说:“伯父,你真是位高人,原来你早已看透了我的一切,你既知道我在给谁干事,又了解我与雪上飞的关系,那雪上飞是谁你知道不?”
慕克智略一思考,说道:“如果不错的话,应是我家的两个下人。”慕克智虽然没有点出两个人的名字却也明白无误的点出了雪上飞的身份。双方心照不宣。慕容夏云对慕克智充满了敬佩。待一切明了之后。慕容夏云安排屯田去山里与雪上飞接洽,慕克智则回乡接应游击队的小分队,夏云组织人员秘密往东山转移物资。
屯田拿着慕容夏云的信条领命而去。他健步如飞,百八十里的山路在他的脚下简直是近在咫尺。待到山下,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三个日本鬼子迎面走来,他转身躲在一棵大树后,意欲从侧面绕过他们,可谁知他刚迈进路边的草丛之中,却有一只野鸡腾空飞了起来,这一飞惊动了鬼子,几名鬼子端了枪便跑了过来。屯田的任务是送信,他不顾一切拼了命的钻入东山的林木之中。有子弹从他的身边划过,他全然不顾,山路中奔跑对他来说,倒是算不了什么,而他赤手空拳,除了跑倒也别无他法,鬼子呜哩哇啦地嚷着什么,他一概不知,不久便迷失了方向,鬼子当然不会给他识别判断方向的时间,他想定神看一看山头,喘一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可就在这时,“嗖、嗖、嗖”地从树后钻出两个黑衣人,这两人快速的来到他面前,一摆手,示意屯田跟过来。屯田别无选择。三绕两绕便进入密林之中,三个鬼子是不敢靠近密林的,因为他们也知道这里是雪上飞的地盘,要是谁敢误入这个地盘,那无异于踏进了龙潭虎穴,“一人制百虎,韩卢博蹇兔的事”,鬼子也不敢做。
后面没了枪声,没了追赶,两名黑衣人却掏出了枪,逼问屯田是什么人,屯田知道这地盘所在,便直言说想见胡人头领雪上飞。两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凭你也想见雪上飞,我看你是鬼子的奸细吧?哈哈,量你也跑不了。”于是二人拿出眼罩给屯田带上,搜遍了屯田的浑身上下,捆了他的双手,便带屯田进山。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屯田被带入一个地方,拿下眼罩,他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这里是一个大厅,大厅的两侧高矮肥瘦、男女老少的站了许多的人。他们杂而不乱,怒而不冷,手拿长短各式的刀、枪家伙。那大厅的正中,有一用树墩削成的木椅,老根盘地,新茬笼背,木椅的两旁立着四门大炮,只听一声高喊:“有请山主、有请山主、有请山主啦!”随着大堂里几句小声的嘀咕之后,两侧的人等各各皆是肃穆以待,稍带片刻,只见从大厅的左侧,呼拥着走出几人,领头的是一位风姿飒飒的女人,她仪态非凡,气宇轩昂,精神抖擞,步伐轻快,目光明快的环视着众人,而当她的目光停在屯田的身上时,突然皱了一下,随后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屯田,面色凝重,又有些惊诧地说道:
“三少爷,三哥,是你?”
屯田也识出了这位山主,他正了正身子,说:
“冬雪,你就是雪上飞!”
大厅里一片肃寂,只见郑冬雪急忙跨步过来,迎到屯田面前,打量了一番屯田之后,回头高喊:
“九霄、九霄,你快过来,你看是谁上山来啦!”
赵九霄随着喊声迎了出来,一看是屯田,立刻拥了上来,与屯田抱在一起。
山河破碎的年代,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屈膝变节,有的人曲线救国,有的人奔走呼号,有的人上阵杀敌。正义从来都不是口头上的,真情也不靠几滴眼泪。因为口头上的,往往都是哄人的、诱人的、骗人的,而眼泪早已流干。郑冬雪、赵九霄比当初都成熟了许多,他俩从大宅院里的下人,流落山野,直至占山为王,杀敌济贫,这不是偶然的。东北还是东北,不管它是热河还是满洲国,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以此热土为家,家是不会变的,破了可以修,失去了可以建,被占领了可以夺回来。这一桩桩的爱恨情仇,对于郑冬雪、赵九霄,对于慕屯田、慕容夏云,对于无数的同胞弟兄姐妹,他们的过往经历都是刻骨铭心的,都是深入骨髓的,每个人的力量都是弱小的,可谁敢说他汇不成江河,谁敢说他没有燎原之势呢!
现在还不是屯田与冬雪、九霄唠家常的时候,几句寒暄之后,赵九霄退下众人,屯田摸出藏在衣服里慕容夏云的信条,说明了来意。听说自己的辖区内还有一个巨大的天然仓库,郑冬雪、赵九霄还真的一无所知,当然,屯田也是如此。因为时间紧迫,郑冬雪先命人按照慕克智和慕容夏云的想法派人接迎物资,嘱咐屯田切切牢记回去行走的路线、暗号,并让屯田三哥传信颐田六弟,她想与游击队共同上演一场抢夺鬼子列车物资的大戏,给老哈河一带的日本兵以沉重的打击!
吉人自有天相,自从老哈河上游这条隐蔽的小路成了游击队的生命线之后,颐田的队伍便出现了生机,躺在病床上的颐田与胡副团长开始研究与雪上飞攻打鬼子的策略。有了物资的保障,颐田的胃口更大,他不仅仅把目光放在那几列军需物资上,他计划以物资的争夺为引子,动用雪上飞和自己的队伍这两方力量,给盘踞在通辽以南,元宝山以北的敌人以一次沉重的打击。针对盛京到赤峰,锦州至赤峰这两条铁路线是鬼子生命线的特点,他决定炸毁两条铁路汇合点上的几座桥梁,切断日本人的运输线,把蒙东蒙北大量的矿山物资留在东北。慕颐田宏大的进攻计划不仅得到了雪上飞的赞同,也得到了上级的批准。上级指挥部指示:在这场攻击中要与雪上飞密切配合,并适时争取收编她的队伍,为全面解放东北做好准备。颐田接受了这项任务,并秘密转告给四叔慕克智、五叔慕克信、三哥慕屯田、战友慕容夏云。他虽然还不能下床走动,但他的病榻便成了这场战役的指挥所,成了老哈河畔运筹帷幄打击敌人的操控台。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此时,慕府大院里的几个男人,成了这次战役中穿针引线的主角。
战斗从攻打夕子火车站抢夺鬼子物资开始打响。按照双方的约定,游击队分成两个分队,一分队进攻车站,并迅速夺下物资,二分队截击从通辽、赤峰方向赶来增援的敌军,雪上飞的队伍负责往山里运输,并炸掉西南方向的两座桥梁,待物资藏好后,双方合兵从两翼共同向通辽一带的敌军发动猛攻,把西拉沐沦河、老哈河、西辽河上游地带的日军消灭,拿下当地的矿山。
战争的残酷可想而知,任何果实都不会是白白得来的。杀红了眼的游击队队员和雪上飞的队伍对峙着被打疯了的鬼子兵,双方之中不管是谁,只要松一口气,便可能导致全线溃败。病榻上的颐田,也是拳头紧握,牙关紧咬,暗中用劲。此时的天平倾向了颐田和雪上飞的一方,慕容夏云不仅给他们供应了足够的军需物资,而且还给他俩捎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便是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向日本的广岛、长崎投下了原子弹,八路军在华北、中原一带也连连胜利,动摇了日本鬼子的军心,看来鬼子很快便支持不住啦。这无异是一针强心剂。这支强心剂坚定了游击队的信心,也打消了雪上飞不想再拖下去伤亡的念头,他们一鼓作气,最终取得了预想的结果。
取得胜利后的众人心情大好,谋划着下一步的打算。这日,在慕克智的带领下,郑冬雪、赵九霄、慕容夏云、屯田几个人秘密来到东山里的天然仓库之内,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众人。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上垂下立的钟乳石柱犬牙交错,长短不一,里外洞长达百米以上,宽处有七八十米,最窄之处也有三十多米,中间的一处开阔平地,全是战利品,即截获的敌人的物资。光源来自西南角的悬崖峭壁之上,那里隐藏着一个倾斜的洞口,一缕光线便从这个洞口射入,在这个溶洞的东西山坡上,有一个直径不足两尺的入口,一个人可以由此爬进洞内,西面的底部则与慕府菜园中的地洞相通。这是慕克智、慕克信哥俩为了私藏些粮食、药品偷偷地在菜园里挖洞发现的。起初,二人对这天赐的洞穴深浅、结构尚不清楚,且里面黑暗阴森,哥俩怕有什么危险,不敢轻举妄动,而到了冬天,西南角处的树木藤条凋落,才发现有光照入内,又发现了东边这个狭窄的入口,认为这是老天爷赐给慕府全家或者慕家洼全村人最好的避难之所,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俩心照不宣,都没有告诉第二个人。
运筹帷幄的政委慕颐田,当然十分思念他的太爷、爷爷、奶奶、父母以及他的家人。每有闲暇和机会,便与五叔、三哥打听家里的情况。得知太爷爷的过世,他悲伤了几天;知道了小玉为太爷冲喜而嫁他之后,他又埋怨母亲的糊涂,并为此唏嘘叹息;了解了二叔、二婶的不同结局之后,他为两位长辈而捶胸。五叔给他讲了郑冬雪、赵九霄,讲了需田与高春凤。几年的离家,这种种变化,实在难以想象。而当慕克信问及老杨叔的女儿杨秋月,颐田则是满脸的凝重,他摸着身边的布包,欲言又止。慕克信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便也不去追问。他知道,侄子颐田该告诉他的时候必定会毫不隐瞒的告诉他的,他需要时间。过了几天,颐田的伤势有所好转,能在床上坐起来了,他找来了五叔,并与五叔倾诉了他与杨秋月的一场爱情故事:
几年前,他与杨秋月合谋离家,并在参加抗日游行活动后,离开了县城,投奔了游击队。能走上革命的队伍,取得今天的成果,可以说都归功于杨秋月对颐田的引导。是杨秋月给他讲抗日救亡,给他讲共产党八路军,给他讲国际、国内的斗争形势,给他讲东北义勇军的故事,杨秋月是他的第一位导师,是他心目中不灭的灯塔。加入义勇军的游击队之后,他与杨秋月被分配在两个不同的团队里,他不久便当上了排长、连长,而秋月也不甘示弱,当上了前线的通讯员和宣传员。彼此虽然不能天天相见,但随时能够掌握彼此的情况,在书信往来中,两人不仅互诉衷肠,而且还能够互相鼓励,互相促进,共同应对极端恶劣的战斗生活。可就在一年前的夏天,杨秋月的通讯小分队在山中与鬼子遭遇,为了不暴露大部队的目标,她们只能朝着相反的方向撤退。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打光了子弹,却没有等来救援的队伍。为了不当鬼子的俘虏,她与几名队员一起投身汹涌的河流之中。咆哮的河水卷着她的身躯向鬼子示威,愤怒的山林呼着狂风为她送行。等颐田知道了她的下落之后,只从营地里找回来几件杨秋月的衣物,一把她用的梳子和一枚巴掌大的镜子。颐田欲哭无泪,他包好这些遗物,背裹在身上,把伤痛转化为战场上的还击,他日夜以这包遗物为伴,每击毙一个鬼子,打一场胜仗,他都会对着这包遗物诉说。他相信有灵魂的存在,他认定杨秋月的灵魂就陪伴在他的左右。有时,他甚至畅想杨秋月并没有死,她正躲在河边的芦苇地里等着队伍和颐田的到来。斯人已逝,追思无限,至念真情,俞行俞深!
而对这种情况,慕克信也不知怎么来安慰颐田,也许时间是最好的冲洗剂,就把最好的安慰留给时间吧。同时,他相信颐田是个坚强理智的人,经过这样生死地洗礼,他不会钻牛角尖儿,待抗战胜利后,他的全部压抑就会冲破堤口,回归正常的生活。
自从有了颐田的消息,加上近期慕克智、慕克信、坤田、屯田四脚朝天的忙里忙外,孔德英便觉出了问题来啦,颐田的游击队既然离家不远,颐田的伤病既然不重,他走了七、八年了,难道他就不想家了吗?不想他的爷爷奶奶和爹妈吗?她的儿子她知道,无论有多忙,他都会忙里偷闲回来看一眼的。莫不是颐田出了意外了吧?她想找两位小叔子慕克智、慕克信来问个明白,但她知道,这两个人做什么事都很缜密,滴水不漏的,不该瞒她的事,绝不会过夜,该瞒着她的事,往往挖空心思,也问不出来。所以,孔德英找来了坤田和屯田,两个人来到孔德英的屋后,孔德英也不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道:
“坤田、屯田呀,我就是想颐田了,这几天你俩见着他了没?”屯田盯着二哥坤田不说话,而坤田则说:
“大娘,我前几天见着了,挺好的。”
“哦,屯田咋不说话呀!”孔德英直视着儿子。
“妈,我这阵子光跑城里了,没去游击队,我没见着他。”
“噢,坤田呀,你见着颐田了,他的伤咋样啦?”
“好啦,早好啦。”
“好啦,还真不错,那他都忙啥呢?咋不回家来看看呢?”
“大娘,人家老六是游击队的政委,那威风的很,天天跟鬼子打仗,哪有时间呀!”坤田开始找话。
“天天打鬼子,哪那些鬼子让他打呀!坤田,你实话跟大娘说,颐田他是不是出了啥事啦?”
“大娘,人家好好的人,能出啥事呀,你可别乱想啊!”
“不让我乱想呀,也行,坤田呀,大娘求你一件事行吧?”
“大娘,您说。”
“我呀,琢磨着,既然颐田当了官,没工夫回家看老娘,那你带我去看看他总行吧?”
“妈,那可不行,部队有纪律的”屯田抢先说道。
“滚一边子去,我问你二哥呢。”孔德英打住了屯田。
“这,这......”坤田一时犯了难。坤田对孔德英,什么时候都是恭敬有加的,他比乾田小了几个月,周富荣生下坤田之后就一直没有奶水,所以这坤田呢是喝了大娘孔德英的奶水长大的。因此,他对大娘孔德英如亲妈一般。特别是父母相继出事离世后,坤田深深地感觉得到孔德英处处关爱着坤田、蒙田这两个侄子的小家,就连去矿山上班挖煤挣钱的机会,孔德英也没给自己的儿子乾田、屯田,而是让给了坤田和蒙田。他知道大娘的良苦用心。今天大娘这样求他,他不好拒绝,但如果真的带着大娘去,这一路上是否安全,若出现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是负担不起呀!于是他吞吞吐吐的说:
“大娘呀,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怕、怕是你这小脚走不动呀!”
“嘿,你还看不起大娘这双小脚啦,你们慕家的哪一条道上没有你大娘我的脚印?还我的小脚,我这小脚咋了,你的媳妇,蒙田的媳妇还不都是我给接来的!去,回屋里告诉一声,就说屯田他大舅家里有点事,送我回娘家一趟,咱这就动身去颐田的游击队。”
“对,这就动身,妈,我陪你一起去。”不知什么时候,小玉掀开门帘站了出来,把孔德英吓了一跳。
拒绝小玉,对孔德英来说当然更难。人家小玉是颐田的老婆呀,孔德英心下一沉,说:“好吧,说走就走,玉呀,你和妈去准备点路上吃的,坤田回屋里去安排一下,屯田去跟你爷爷、奶奶撒个谎。”
无奈之下,坤田、屯田带着孔德英、小玉踏上了老哈河畔这条秘密的生命线。
一路上的甘苦自不必细说,这条绿色生命线上的几个重要关口处都有游击队的人接应,所以,天黑的时候,几个人便来到了游击队的驻地。
胡副团长听说政委的老妈和媳妇来啦,赶忙迎了出来,他吃惊孔德英的小脚能踩过这么一百多里的崎岖小路,深深地为这位母亲所感动。他领着几个人来到颐田休养的的帐篷外,一进门,颐田便滚落床下,忍着腹痛跪在孔德英的面前,抱着孔德英的大腿,哽咽起来:
“妈,妈呀,我真的太想你们啦!”
“想,咋就不知道回去看看呢。”孔德英摸着颐田的头。
“我,我,这不是太忙了吗。”
“是,妈知道你忙,那我不忙呀,我来看儿子吧。”
“唉!二哥,三哥,你俩也真是胆大,这有多危险呀!”坤田、屯田不说话,只是看着孔德英。
“妈的福大命大造化大,这不管有多危险,我不是也到了嘛!我看你呀,倒是要把这个家给忘光了。”
听了老妈的话,颐田苦笑了一下,他无言以对。吭哧了半天,一只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胡副团长过来扶孔德英坐下,并安排战士给准备了一些晚饭。屯田和坤田上去扶起了颐田,小玉看到颐田虚弱的样子,上前伸手欲扶颐田,可颐田看都不看小玉一眼便躲开了,并问了一句:“你来干啥!”
孔德英听了颐田这话,刚坐在床上后便腾地又站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她来干啥,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吗?”
“妈、妈,你快坐下,这胡副团长还在呢,你就说这话教训我。”颐田找了个理由打断了母亲的话。胡副团长从帐篷的入口处接过小战士送来的两个大搪瓷缸子,一只递给了孔德英,一只递给了小玉,说:“就这条件,你们先喝口水,我去寻寻岗哨。”便退出了帐篷。
这时,坤田对孔德英说:“大娘,颐田他们在上次的战斗中负了枪伤,所以......”
“负了枪伤,说话还这么噎人呢,这要是活蹦乱跳地,还不得把我们娘俩赶出去呀!”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呀,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你这一走都几年啦!小玉苦心嫁给了你,孤零零的守在家里,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看你,可你说的那叫什么话,看看你那态度啊,人家唱戏的还有一出戏《四郎探母》呢,你不但不探母,而老母、老婆来探你,你还拉拉着一张脸,我看你这是要当陈世美呀!”
听了孔德英的这一席话,颐田钦着脑袋,他无意跟母亲辩解,作为儿子,他自知是理亏的,他欠这个家里的太多,小玉则双手挎着孔德英的胳膊,不让孔德英再往下说。坤田则对孔德英说:“大娘,你看你这好好的一件事,咱别发火行吧?”屯田也凑到孔德英的面前:“妈,你看颐田这脸蜡黄蜡黄的,他差点就没了命呀!”
“我还没说你俩呢,你俩人撒谎都不带脸红的。”孔德英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蹲下身子,来看颐田肚子上的伤。颐田手捂着伤口,看了一眼小玉,孔德英朝颐田的手腕上打了一下,说:“她是你老婆,看看你的伤有啥,把手拿开。”
“昨天才换的药,没啥大事儿,明天换药再看吧。”颐田坚持着。
“咱家是开药铺的,还差这点药不成,老三呀,你去找药,现在就换,我和小玉给你换。”
孔德英的话不容人质疑,屯田走出了帐篷,孔德英则开始往下揭捆在顾田腰上的纱布来。
由于颐田的枪伤是前后打穿的,所以想揭开纱布条,需要围着颐田转。孔德英不知道这个状况,让小玉过来帮她,可一递手,碰到了颐田后腰处的伤口,疼的颐田哎呦一声,待弄明白了情况之后,孔德英干脆不往下揭了,她告诉坤田说,:“我看呀,咱们也不换了,你去找几个人,咱把颐田抬回家去好好调养吧!”此时,胡副团长正领了一名小战士进了帐篷,孔德英上前抓住了胡副团长的手,说:“大团长呀,你听大娘的,让我把颐田领回家,等他的伤好了,我再给你送回来!”
胡副团长看了看颐田,颐田盯着母亲,一脸难色:
“妈,你别为难胡副团长,这要离开游击队,可是大事,做不得主的。”
“大事,什么是大事?你现在的大事是跟妈回家养伤。养不好伤怎么打鬼子,胡团长对不?”孔德英接过来说。
“大娘,那倒是。”胡副团长说道。
“这不就结了。何况妈是带你回家,又不是往火坑里推。你们打鬼子呀,不就是为了家吗?如果打鬼子把家都忘了、丢了、不顾了,那还打鬼子干啥。走,咱连夜就走。”孔德英的话,掷地有声,声声入心,最后,还是胡副团长做了决定:“一,可以回家养伤,但需要等到天亮之后再出发;二,夜里先派出联络员,通知慕容夏云、雪上飞派队伍接应一下,以防不测。”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几名游击队员抬着慕颐田,悄悄地离开了游击队。
(續)